时间城主住在殊离山上,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。
久到他已经忘了自己原来的名姓,只因他掌管殊离山上那一座神秘异境时间城,久而久之,人们就称呼他为时间城主。
时间城里有很多看不见的人,那些人偶尔会显一显形,却不常跟他搭话。
时间城主是个傲娇的人,他想:山不来就我,休想我去就山。
所以他也不跟那些人深交。
就这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。
时间城主开始觉得有点寂寞。
一个人的日子还是比较无聊的,这时间城虽然大,但是这么几千几万年下来,每一寸地方他都已经熟透了。
没意思。
但他有天命在身,不能轻易出城。
于是时间城主大手一挥,仿照女娲捏土造人,变出了一群机械人。
为什么是机械人?
城主想,可能他没当时间城主之前,是一个来自西方科幻世界的人类。
这点从他每天坚持喝下午茶,穿欧式纱袍,爱吃各种西式点心可以看出来。
时间城主指挥机械人推日晷,扫地,给城中央那棵每天叮铃轻响的时间树浇水。
机械人分工合作,将整座城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时间城主开始还兴致挺高的,过一阵子也腻味了。
机械人只会干活,不会说话,不能跟他聊天。
时间城主感觉自己已经有几万年没跟人说话了。他快抑郁了。
而且机械人数量那么多,不好管。
于是,又过了一阵子,时间城主用时间树掉落下来的碎片,加上日晷精华,再赋予一点灵智,揉出了一个人。
那也算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生灵,先是一团光球,后来自己挣扎扭曲着,变出一个人类的形状。蓝色衣服,波浪卷,绿眸。跟时间城主一样的西式风格。
时间城主并不感到意外,因为那是他赋予的生命,化形时必定以他为参照。
那个生灵给自己取名叫饮岁。
多么有时间城风格的名字。
自从饮岁来了以后,城主的生活大大增添趣味。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会回应他的话,会帮他管理机械人,会照看时间树,甚至能给他做手工点心。
城主老怀欣慰。
然而,好景不长。
饮岁在时间城里呆得久了,渐渐不再如最初那般拘谨,也不再畏惧时间城主。
时间城主想找他聊天,饮岁说,城主你让让,你挡着我浇树了。
城主想问他去不去天峭来个时空旅游,饮岁说,城主我可没你那么闲,我得看着推时械人推磨别出错。
很明显,饮岁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兴趣更大。
他是个认真又有点小古板的工作狂。兢兢业业,勤奋刻苦,却有些严肃,不喜与人谈天调笑,偶尔被逗弄急了,还会反唇相讥,认为城主不能理解他的境界。
落得一场尬聊。
城主坐在欧式小花园里,喝着冷茶,内心忧伤。
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一个人空虚寂寞冷的日子。
这回城主不再执着于造人了。
他觉得再来几次结果都差不多。
上天可能注定要让他孤家寡人,没朋友。
扎心。
某天,城主独自在花园饮茶吃点心,思考人生。
一切都似乎和往常任何一个日子般风平浪静。
异变却突如其来。
空中时计同一时间突然飞速转动,喳喳鸣响,周围空气中看不见的人们低声惊呼,时间城主来到时间树下,见那一向矜持的灵树,此时跟疯了似的摇晃,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,落下来的碎片砸了他一头一脸。
城主:“……”
有什么影响时序的大事发生了。
他赶到时间城另一大重地——日晷处,却见饮岁早已站在那里,嘴巴张大得能生吞鸡蛋。
城主循着他的视线看去,见那石磨状的日晷上,趴卧着一个若隐若现的小婴儿。
城主眨了眨眼睛,以为自己出现幻觉。
那是个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的娃娃,浑身光溜溜,屁股朝天地趴在日晷上。脑袋枕着自己肉乎乎的手臂,轻轻浅浅地呼吸着,好像睡得很熟。紧阖的眼皮之上,是一双微微分叉上挑的眉毛,眉头两端是两颗耀眼夺目的细钻。
他的全身都在柔柔地发着光。
那团光环莹润谦和,好像一只温柔的手包裹着他,将他好好地保护在其中。
冷寂了千万年的孤城,迎来了鲜活的嫩芽般的新生命。时间树叮铃叮铃的碎响与生灵们的赞颂声共鸣震动。
——看不见的人们的奔走欢呼声随着呼啸的风,遥遥传入城主耳中。
“时间之子,诞生了。”
很多年以后,每当城主想起这一幕时,都会感慨地对最光阴说,“你那个时候,大概有这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么可爱。”他手指一点,空气中出现一道长长长长的光线,围着少年绕了好几圈。
那少年想了想他的描述词,皱了一下眉头,眉间钻石闪啊闪的。
他说:“哼,无聊!”
他又说:“我不需要可爱。”
光线啪地断裂成碎片,消散在空气中。
城主想用一百个逆时计把他变回光屁股的小肉团。